第577章 格物工坊,炉火不熄(1 / 2)
江东的夜,潮湿而微凉。
我独坐灯下,面前摊开的并非军务文书,而是一卷经过层层加密、由玄镜台专线秘密送达的绢帛。
字迹是元直那熟悉的、沉稳中透着一丝锋锐的笔锋,
内容则详细描绘了远在夏口,那个承载着我诸多希望的秘密所在——格物工坊的日夜景象。
透过元直简洁而精准的文字,我仿佛能亲眼看到那片位于夏口隐蔽处的工坊区。
它并非寻常的兵器作坊,没有喧嚣的叫喊和杂乱的堆放,一切都被严密的秩序和近乎压抑的寂静所笼罩。
工坊被分割成了数个独立的区域,彼此之间以高墙和哨位隔开,
每个区域负责不同的工序,工匠们甚至不知道其他区域具体在生产什么。
“格物致知”这四个字,不仅仅是悬挂在工坊入口的匾额,更是渗透到每一个生产环节的指导思想。
元直的报告中提到,石秀——那位面貌憨厚、心思却比发丝还细的匠作大师,正以近乎苛刻的标准,推动着那项“雷霆”计划的核心部件的生产。
炉火熊熊的区域,负责烧制陶罐。
这不是普通的瓦罐,其尺寸、厚薄、乃至陶土的配方,都经过了石秀无数次的试验和调整。
他摒弃了常见的粗陶,选用更为细腻但也更难烧制的瓷土混合物,只为追求更均匀的壁厚和承受瞬间爆发力的强度。
每一次开窑,都像是一场赌博,稍有差池,整窑的心血便化为乌有。
元直写道,石秀常常亲自守在窑边,凭借经验判断火候,脸颊被窑火映得通红,双眼却亮得惊人。
工匠们轮班劳作,但石秀却似乎不知疲倦,他将自己所有的心神,都倾注在了这小小的陶罐之上。
更为核心的区域,则被列为最高机密,只有石秀和寥寥数名经过最严格审查、签下生死契约的心腹能够进入。
那里,进行着那威力惊人的“惊雷”火药的最后调配与封装。
元直的报告中对此描述得极为谨慎,只提到了工序的复杂和危险性。
“配方之稳定性,仍为首要难题,”
元直写道,“石秀正尝试微调硫磺、硝石与木炭之比例,并辅以他处寻得之数种秘料,以求平衡威力与安全。
每一步,皆如履薄冰。”
我能想象石秀在那密闭空间里,小心翼翼地研磨、混合、称量,每一次操作都关乎生死。
他不仅要对抗材料本身的不稳定性,还要防止任何一丝火星、静电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。
引信的制作,同样令人头疼。
如何在潮湿的环境中保证引火线的稳定燃烧?
如何精确控制燃烧时间,既要保证投掷者有足够的时间撤离,又不能让敌人有反应的机会?
石秀带着几个徒弟,试验了数十种不同的麻线、纸捻,浸泡了各种桐油、鱼膏、蜂蜡的混合物,
甚至尝试用细竹管进行防护。
他们在专门开辟的试验场地上,一次次点燃引信样品,仔细记录燃烧时间和状态,
任何一点微小的偏差,都会被记录在案,然后重新调整配方和工艺。
“格物”的过程,充满了艰辛与挫败。
元直的报告中,也提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事故
——一次配药失误导致的小范围燃爆,幸而防护得当,无人重伤;
一次陶罐烧制时温度控制失误,导致整批次品出现裂纹。
但这些挫折,并未让石秀和他的团队退缩。
他们从失败中汲取教训,不断改进工艺,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智慧。
这不仅仅是技术的探索,更是意志的考验。
报告中还特别提到了保密措施的严苛。
所有参与核心生产的工匠,都集中居住在工坊区内,与外界隔绝。
所有生产废料,无论是烧坏的陶罐碎片,还是调配失败的药渣,
都必须在石秀的亲自监督下,运到指定地点深埋或销毁,绝不允许任何可能泄露秘密的物料流出。
进出工坊区的路线单一且隐蔽,由玄镜台最可靠的卫士日夜把守。
元直甚至在信中提到,为了以防万一,
他还安排了数条虚假的运输路线和迷惑性的生产活动,以混淆可能存在的窥探视线。
读着元直的报告,我的指尖微微颤抖。
这不仅仅是一份关于生产进度的汇报,这是一曲在黑暗中砥砺前行的赞歌,
是无数普通工匠用汗水、智慧甚至生命浇灌出的希望之花。
石秀和那些默默无闻的匠人们,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,实践着“格物致知”的真谛,
他们手中的刻刀、泥锤、药杵,正在敲打出改变战局的音符。
我将绢帛小心地凑近烛火,看着它化为灰烬,确保不留下一丝痕迹。
炉火不熄,匠心不灭。夏口的回响,跨越数百里江水,清晰地传递到了我的耳中。
我知道,时间紧迫,曹操的大军随时可能南下,赤壁之战的阴云日益浓重。
但我心中,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底气。
格物工坊,这颗我亲手埋下的种子,正在以超乎预期的速度生根发芽。
它所孕育的力量,必将在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中,绽放出石破天惊的光芒。
夜色如墨,江风带着水汽,悄无声息地渗入书房的每一个角落。
烛火摇曳,映照着我凝重的面容。
就在刚才,一枚经过玄镜台最高密级传递、外观毫不起眼的蜡丸,被送到了我的案头。
除去伪装,里面是元直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信,寥寥数语,却重若千钧
——“首批‘雷霆’,五十具,已按期制成,随时可发。”
成了!
饶是我早已对石秀和格物工坊的效率有所预估,此刻心中仍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阵激动。
这不仅仅是五十具陶罐火器,这是足以改变战局走向的第一缕火种,
是我精心布局、倾注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“奇兵”!
但激动过后,便是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和紧迫感。
制造完成只是第一步,如何将这些“特殊军资”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刘备控制下的夏口,
跨越数百里长江天险,躲过曹军和江东双方的耳目,安全送抵我指定的秘密接收点,才是接下来最严峻的考验。
早在下达制造密令之时,我便已通过玄镜台的网络,
与远在夏口的元直,以及通过商业渠道秘密联络的糜贞的代表,反复推敲、制定了一套代号为“锦帆”的运输方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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