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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帝春心托杜鹃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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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初八的清晨,长安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中。雨丝如银线般垂落,将安仁坊的青瓦白墙洇成深浅不一的水墨色。

陆昭阳跪坐在药房的蒲团上,纤细的手指握着青玉药杵,在石臼中缓缓研磨着晒干的当归。药香与潮湿的空气交融,在她素白的衣袖间萦绕不去。

\"陆先生!\"杜安急匆匆推门而入,蓑衣上的雨水在门槛上滴成一串水痕。他喘着气,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:\"宫里来人了,是...是紫衣太监。\"

陆昭阳手中的药杵微微一顿,细小的药粉从臼边簌簌落下。她抬眸望向窗外,透过雨帘看见院中立着三道身影——为首的紫衣太监手持拂尘,面容肃穆如庙中泥塑,身后两个小黄门低眉顺眼地捧着锦盒,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。

\"民女见过公公。\"陆昭阳净了手,指尖还带着淡淡的药香。她缓步走到檐下,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,在鞋尖晕开深色的痕迹。

太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\"陛下头疾再次发作,宣陆先生即刻入宫。\"他的语调平板,却在\"即刻\"二字上微微加重,拂尘柄上的鎏金纹饰在雨中泛着冷光。

陆昭阳垂首应是,转身时瞥见杜安煞白的脸色。她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,低声道:\"去把我新配的安神丸拿来。\"她的声音很轻,却让杜安慌乱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。

雨水顺着马车的檐角流淌,在车窗上绘出蜿蜒的水痕。陆昭阳靠在车壁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的缠枝纹。

一个半月前为皇帝诊脉的记忆突然浮现——那如屋漏般时断时续,又如雀啄般急促紊乱的脉象,此刻想来仍令她脊背发凉。车帘被风吹起一角,她看见朱雀大街上行人匆匆避让的身影,雨水将他们的衣袍染成深浅不一的颜色。

宫门处的金吾卫执戟而立,铁甲在雨中泛着寒光。陆昭阳跟着太监穿过长长的回廊,水汽在青砖地上凝成薄雾,浸透了她素白的绣鞋。甘露殿前的汉白玉阶被雨水洗得发亮,几名太医正在廊下低声议论,见她走来,有人仍然面露不屑,有人眼含忧色,更有人悄悄退后了半步。

\"民女参见陛下。\"陆昭阳跪伏在殿内,额头触到冰冷的金砖,闻见龙涎香中混着一丝血腥气。

\"平身。\"李世民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沙哑,像钝刀磨过粗粝的石头。

陆昭阳缓缓抬头,心头猛地一颤。皇帝半靠在龙榻上,曾经威严的面容如今青灰如纸,眼下的暗影像是被人用墨汁狠狠抹过,肩上搭着的白狐裘空荡荡地垂落,显出形销骨立的身形。才一个半月,这位曾经驰骋沙场的帝王竟已憔悴如风中残烛。

\"朕这头痛...\"李世民刚开口,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。他佝偻着背,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榻边金龙头,指节泛出青白色。一旁的老太监连忙递上丝帕,陆昭阳敏锐地注意到帕子收起时那一闪而过的猩红。

她不动声色地近前,衣袖间淡淡的药香驱散了些许殿内浑浊的气息:\"请容民女为陛下诊脉。\"

指尖搭上皇帝腕间,那皮肤下的脉搏让她心头一沉。原本就如屋漏般的脉象此刻更添雀啄之态,时而如细雨漏屋,时而似饿雀啄食,急促紊乱得几乎难以捕捉。她收回手,从药囊中取出三寸银针,在烛火上快速灼过:\"民女先为陛下止痛。\"

银针刺入百会穴时,李世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。针尾轻颤间,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,青灰的面色也浮现些许血色:\"陆卿医术...\"他长舒一口气,\"当真了得。\"

\"陛下过誉。\"陆昭阳收针的动作行云流水,又从药囊取出个青瓷小瓶。瓶身触手生凉,上面绘着缠枝莲纹,\"此药可暂缓头痛,每日午时服一丸。\"她的声音平静如水,却刻意略去了后半句——这药不过是扬汤止沸,对那日渐枯竭的五脏毫无益处。

老太监接过药瓶时,枯枝般的手指微微发抖,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描金漆盒中。

\"陆卿,\"李世民突然开口,浑浊的眼中迸射出锐利如剑的目光,\"朕这病...\"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低沉,\"究竟如何?\"

殿内霎时寂静得可怕,连铜漏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。陆昭阳长睫低垂,:\"陛下操劳过度,肝阳上亢,需静养调理。\"她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像落在玉盘上的冰珠子。

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,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,笑声中夹杂着几声咳嗽:\"朕...知道了。\"他摆摆手,袖口金线绣的龙纹在烛光下微微闪动,\"赏陆卿绢二十匹,金十铤。\"

退出甘露殿时,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檐角滴落的水珠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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